来源:福建纪检监察(FJJJJCWXGZH)
作者:容冀轩
1995年10月21日,阳光、蓝天、白云、秋风。一位老人的95周岁寿辰庆祝会在北京大学举行。现场座无虚席,大家纷纷向这位与世纪同龄的老教育家、经济学家表达敬意。时任国务院副总理朱镕基也发来贺信,尊其为“一代宗师”。这位老人,名叫陈岱孙。
陈岱孙,原名陈总,是我国著名经济学家、教育家。先后在清华、西南联大、北大执教共七十载,毕生奉献给教育事业,培养出巫宝三、梁方仲、严中平、杨联升等经济学家。他学识渊深,风度翩翩,却淡泊名利,品性高洁。他出身名门,所在家族正是赫赫有名、出过刑部尚书陈若霖与末代帝师陈宝琛的“螺洲陈氏”。螺洲镇陈氏宗祠
1900年,陈岱孙出生于福州,是家中长孙。他的祖父陈宝璐于光绪十六年(1890年)考中进士,与兄弟陈宝琛等六人创下“兄弟三进士”“六子科甲”的佳话。陈宝璐不喜为官,任刑部主事后不久便辞官回乡,潜心研究经学,是当地有名的学者和画家。他还整理充实了螺洲陈氏藏书,为陈氏子孙留下了“好读书”的风气。陈岱孙的外祖父家亦非常显赫,外祖父、舅父都是清政府驻国外的公使。
陈岱孙六岁入陈家私塾,在祖父督促下熟读四书五经,深受传统儒家教育和陈氏家风浸染,塑造出刚正、持守、谨严、自律的个性。而十分洋派的外祖父又为他请了英文教师,15岁陈岱孙考上鹤龄英华学校时,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。深厚的家学渊源,使得学贯中西的陈岱孙,既有中国学者风度,又有英美绅士派头。
簪缨世家所赋予的荣耀,让陈岱孙对知识更加渴求,对学术钻研更加谨严。即使考入清华留美预备班,陈岱孙仍告诫自己:“可不能得意,山外有山,天外有天,埋下头去,发奋念书!”到美国之后,陈岱孙刻苦研读经济学,22岁取得威斯康辛大学学士学位,还获得美国大学生最高荣誉——金钥匙奖,入哈佛大学攻读研究生和博士学位,仅用4年便以《马萨诸塞州地方政府开支和人口密度的关系》一文拿得经济学博士学位。
1927年,陈岱孙学成归来,时任南京政府行政院长宋子文邀请他出任财政部长,而此时母校清华大学的邀请函也已送达。对陈岱孙而言,教书育人、经济救国才是平生志向,因此毫不犹豫选择进入清华大学担任经济系教授。28岁升任经济系主任,29岁兼任法学院院长,成为同时期清华园里最年轻的院长。
初入清华任教的陈岱孙
抗战爆发后,北平沦陷,清华、北大、南开师生穿越山河共组西南联大。在西南联大教学时,陈岱孙一表人才,西服笔挺,课堂魅力惊人,深受学生喜爱。他反复修改讲义,追求精益求精,学生们常在图书馆见到他在认真备课。由于讲义底子深厚,陈岱孙讲起课来不仅时间把握精确,更有质量的密度。学生们都把听课作为一种享受,并专心记笔记,因为把先生讲的话记录下来,不必增减便是一篇完整的经济学佳作。“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,一乐也。”陈岱孙在自己95周岁寿辰庆祝会上这样说道。他执教七十载,坚持“理论、事实及技术三者兼重”的经济学教育理论,鼓励学生不仅要注重“本系课程的基础”,还应注重政治、历史、哲学、心理等学科基础,为国家培养了一代又一代复合型人才,学生尊称其“岱老”。诲人不倦的陈岱孙,80多岁还坚持上讲台,90多岁时还能带研究生,95岁仍主持博士生答辩。回顾自己的一生,陈岱孙曾谦虚地说:我这辈子只做了一件事——教书。或许是因为螺洲陈氏历来刚正不阿、敢言直谏,先祖耿直的风骨流转到陈岱孙身上,浓郁的家国情怀和民族主义情结表现得尤为浓烈。当年清华课堂上,老师经常中英文夹杂并用,尤其讲到学术上关键的概念、辞句时总要插进外文原辞。而陈岱孙却认为用中英文夹杂讲课或用英文讲课,是典型的殖民地心态。因此,陈岱孙要求自己在备课的时候,将他头脑中的经济学词汇和术语全部译成中文。我们今天所接触的经济学名词,有很多都是陈岱孙在授课时翻译过来的,一直沿用至今。
1932年度清华校务会议合影(左起叶企孙、陈岱孙、冯友兰、梅贻琦、杨公兆、张子高)
陈岱孙怀抱“经济救国”的志向,敢于对关乎国家发展、民族独立等大是大非的问题做出回答。1945年10月1日,他和联大10位教授联名提出国事主张,反对国民党独裁统治。1948年,清华园解放前夕,他和进步师生一道坚决抵制国民党政府将学校南迁。陈岱孙教书治学皆以正直为先,始终强调对西方经济学不能“述而不批”,认为对西方经济学的盲目崇拜是危险的。他认为“现代西方经济学作为一个完整的体系,不能成为中国国民经济发展的指导理论;但又要看到,在若干具体经济问题的分析方面,它确有可供我们参考、借鉴之处”,他全面论述了正确对待西方经济学的问题,其中一篇题为《现代西方经济学的研究和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》的重要论文,受到学界重视,《人民日报》于1984年加以转载,产生了很好的社会效果。
在中国经济学领域,陈岱孙名气很大,著作却极少。他一辈子专注于教书,讲义边讲边改好多年,就是不同意拿来出版。他晚年专著《从古典经济学派到马克思》,贯通马克思主义和新古典经济学,是研究西方经济学和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必读之书,原本也只是一份在学生手里流传的讲义。有人评价:“先生写文章与不写文章,都彰显了一个真正爱国知识份子的人格。”
陈岱孙十分孝顺,1927年他学成归国,也是先想着回福建探望父母,而后才北上赴清华大学任教。父亲过世后,他将母亲接来北大镜春园,每次饭菜摆上桌,陈岱孙就会在门边迎候母亲,抬起右臂,扶着母亲走到桌边,然后再为母亲把椅子放合适,坐下。最年长的人先动筷子后,全家人方可吃饭。
陈岱孙常年素衣淡茶,生活极其简朴,一个手提箱用了半个世纪,住所里没有空调,出门都是赶公交车。到他晚年,学生来家中拜访,发现他用的还是从西南联大回来时,在地摊上买的旧家具。谈到金钱,陈岱孙曾这么说过:“人不能没钱,钱是需要的,但做事情完全为了钱,抛弃理想和事业,那是很危险的。”
陈岱孙先生晚年在燕南园,穿着何其朴素
1995年,陈岱孙的工资860元人民币,按国家规定超过800元部分需要纳税,他坚持纳税,行动不便时依旧托付晚辈办理,不忘公民的义务与责任,高洁之风令人仰止。
陈岱孙和他的陈氏家族,穿越历史长河,至今仍熠熠生辉。时光流淌,陈氏家族的质朴家风,浓缩在螺洲古镇每一方幽深庭院里,流淌于每一个陈氏后人的血液里,并无声地影响和塑造着福州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的城市性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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